在龍門大橋的工地上,黑夜是透明的,如同白晝一般。要說不同,就是燈光比日光更集中,更照亮光線中的那些人。
那些人當中,有一個青年人。他,個子偏高,身材偏瘦,為人靦腆,喜歡用微笑代替語言。一開始,我并不看好他,覺得他過于斯文,缺乏某種野性。他家境較好,曾在國外兩個國家讀過書,至少會說兩門外國語言,有碩士學位。這樣的一個年輕人,竟然與公司簽約,成為一名施工員,確實讓我感到意外。經過半年來的接觸和觀察,我認為他已經成為一名合格的施工員。正如他的師傅,一名副經理所說的那樣:“這個小伙子可以獨擋一面了。”今年春節前10多天,我在項目部門口遇見他。當時,他背著一個雙肩包,滿臉愉悅,看樣子是剛休假回來。寒暄中,他告訴我,春節期間不回家了,要在工地留守。我問他:“你爸同意了?”他點點頭。他父親,我認識,也是同行。做路橋的,凡事都看得開。晚飯后,他戴上安全帽,穿上防寒服,去上夜班。當時,1號鋼棧橋正在搶建當中,晝夜不停。勞務隊伍在擦人墩登島之后,以島作為起點,用釣魚法施工,往深海延伸,欲與2號棧橋相接。他是現場施工員,要指導勞務隊進行作業。我不知道深夜的時候,擦人墩的寒風有多猛烈,孤島上的鳥叫有多瘆人,但我知道他單薄的身體里有一股干勁,有一種勇于進取的精神,有一種責任感。
那些人當中,有一個中年人。他,40出頭,高個子,方臉,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樂觀和豁達,為人寬容,常與小輩開玩笑??瓢喑錾?,未滿30就開始做項目經理,是一名資深的職業經理人。此番下項目,職務不升反降,在經理前面有一個“副”字,但他沒有半句怨言,安心工作。要知道,他下項目時,兒子剛出生幾個月。是什么讓他放棄城市生活,割舍親情,心甘情愿地重返施工一線?除了事業心,我找不到其他理由。就像一個戰士,當前方呼喚炮火的時候,他來了。他來了,奮戰在第一線,經常鞋底粘滿泥漿,褲腳濺滿塵土。管生產必須管質量,管安全,管環保,管進度,每天有操不完的心。我在一個微信里看到了他和同事們的深夜對話,4個人就樁基施工問題進行探討,日期是4月4日(注:清明節),從晚上22:06持續到23:44。另一段對話是關于混凝土使用計劃,發布時間是4月10日0:10。內容如下:東引橋77-2號墩樁基,C35,110方,預計7:30開盤;88-2號墩樁基,C35,120方,預計14:30開盤。寫到這里,不用我再說什么,相信讀者也都明白了。
那些人當中,有一個老年人。他,還有二三年就要退休了。說他老,希望他不要介意。雖然外貌上不顯老,但跟20、30多歲的員工相比,歲數確實大了。當一個人的工齡比同事的年齡都要大的時候,想不被人叫老都難。可他老,并不老于世故。在對待工作上,他比管理區里的任何一個年輕人都要較真。今年春節過后,為加快施工進度,項目部決定在塔錨管理區進行首根樁基混凝土澆筑。他明確表示反對,理由是施工現場還不具備首根樁基混凝土澆筑條件。他說:“我剛進場2天,情況還不熟,且泥漿池還沒有開挖,倉促澆筑,恐怕出問題。”他還補充一句:“出了問題,叫我這張老臉往哪擱?”表面上看,他是為了顧惜自己的臉面;可實際上,他是為了保證施工質量。在他的堅持下,首根樁基混凝土澆筑延遲幾天,于3月4日進行。經專業檢測,此樁為一類樁,這是后話。3月6日,項目部召開首根樁基施工總結會。在會上,他簡要介紹了幾個時間點:“19:30,第4車混凝土到達現場;20:08,澆筑首盤料;3月5日凌晨0:20,澆筑結束,用時4個多小時。”我無法猜測他當時的心情,但我相信在3月4日深夜的那4個多小時里,他全神貫注的樣子令人敬佩。他是老了,可敬業精神讓他充滿活力。
有那么一張照片。照片拍攝于2021年2月3日凌晨3點鐘,是施工員用手機拍攝的,發在微信群里。照片中,6個勞務人員正在吃宵夜。吃的是面包,在超市里買的面包。我一眼就認出,那是 1號鋼棧橋的施工現場。他們戴著安全帽,臉上油光發亮。我知道,那是他們臉上的汗水在反光。
比海水咸的是汗水,比汗水滾燙的是淚水。
為什么我老是覺得那張照片有些模糊?是因為每次注視那張照片的時候,總有淚水蒙住我的雙眼。
燈光下的那些人,是你,是我,是他。我們用最樸實的言行,為民族復興做最基礎的工作。
黑夜里,我們都在忙碌著。也許,你和他,在野外澆筑混凝土,在辦公室修改施工圖紙,完善施工方案;而我,坐在電腦前,試圖用文字描繪你們,撰寫龍門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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